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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逄春阶第一章牛二秀才“啊呀,你这光腚熊孩子,都死哪里去了?”“因为白果生吃能解酒啊!”大爷说起酒,眼里的光好像灯泡充足了电,嗓门陡地提起:“过去新娘子出嫁,当娘的会塞给她几个白果轿上吃。白果能缩尿啊,新娘子吃了,能避免中途下轿小便。新娘子不解其意,以为白果拿来当零食吃,还责怪当娘的小气,也不多给点。其实,并非当娘的小气,白果吃多了有毒啊。喝了酒,生白果也不能吃多,三两个吧。”抿一口酒,大爷继续对我讲:“打三合山也跟酒有关。我记得是八月十九开的枪,对吧,老杨?(杨富骏老人点头。)三合山战役打了9天9夜,许世友指挥的!听说许将军会武,也听说他好酒量。打仗前,许将军挽挽袖子,蹲着马步,给每个战士都倒了一碗酒壮行!开始是每人一碗,倒着倒着不够了,后面的就都倒了半碗。他说,同志们,三合山前面就是芝镇,保住芝镇就保住了酒,打下来,我烫热乎了请你们喝场大的,打吧!我是听说的。仗打起来,你爷爷的药铺里接下了好多伤员。在咱大有庄,全庄里家家也都住上了伤病员。这个我都亲眼见过,住在咱家里的俩伤员是湖北蕲春的,跟我一般大。在咱庄东,浯河边上,有个八路林,那里埋着上百个三合山战役牺牲的战士。新中国成立后战士的遗体都起到渠邱县烈士陵园里了。前几年庄里挖沙子,在八路林那儿还挖出一个铜哨子呢。“三合山战役打响前,五百多战士、三百多民夫就在两棵白果树底下听讲战场防护知识。那天下小雨,白果树下竟然是干的。那白果树的叶子太密了,把雨水都兜住了。我和咱大有庄里的人当时就在树下听报告,我是抬担架的民夫,也就是担架队的。我叫他三叔的公冶祥笃和我叫他爷爷的公冶繁文在加强连。祥笃叔和繁文爷爷生前常跟我唠叨打三合山的事儿呢。说——那连长是南方人,大高个,冲锋号一响,连长站起来一喊,敌人的子弹扫过来,连长牺牲了,全连剩下了他们俩,他们俩怎么躲过这一劫的呢?战友们在战壕里烤火,他们俩偷着到旮旯里喝酒,公冶祥笃的酒葫芦还有一半,要冲锋了,真要死了,剩下半葫芦酒,可惜,干脆这爷俩儿咕嘟咕嘟灌了下去。就在这时,连长下了命令,大家起身向前冲,他们俩晚了一步,等站起来时,前面的都被冲锋枪打倒了。他们俩躺在战壕里,拖过两个死尸盖住,黑夜里没了枪声,他们爬出来,部队也找不上了,干脆就回了家,下了一辈子庄户地。要不,这俩人也是离休干部啊!”杨富骏老人说:“这两棵白果树一直站到了芝镇解放。芝镇的人,到了秋天,来扫叶子,有上学的孩子就把叶子当了书签,听说,孩子用白果叶子当书签,学习好。果然芝镇中学有一年考了两个北大、一个清华。白果树终于还是杀了,一根枝条做了一个面板,一块树根做了李家老爷子的一副棺材,这是若干年之后的事儿。”告别了两位老人,我写我的小说。当日当时,牛二秀才看着这两棵白果树,那锯了的伤疤已经愈合,牛二秀才上去摸了一把,愈合的锯口像缠着的一截粗草绳,他紧了紧腰,晃了晃身子。国弱他人欺,连树都不能幸免。看一眼刚刚垒起的炮楼,他的眉头紧锁。又跟田雨说了几句话,装上了烧酒糠,提着满了的酒葫芦出门。牛二秀才拐到芝镇衙门边上,把一摞信递到邮所里。每逢赶集,牛二秀才都要给芝东庄上的大娘婶子们捎带着发信,不光发信,他还帮着写信,写好了信,贴上邮票,再搭上一个信封,那信封都是纸糊的,费纸。回信了,牛二秀才再帮着念。牛二秀才是热心肠,那些大娘婶子们,收了信,不住地夸赞:“真是个好师傅啊。”我爷爷公冶祥仁的芝谦药铺在条货市边上,正是清明时节,条货市格外热闹,卖树苗子的多,梧桐、杨树、桑树、槐树等苗子摆了一地。芝谦药铺那里有个空场,场边一棵胳膊粗的老槐树,树上的枝子刚露出芽儿。牛二秀才把驴子拴在树上,那驴子站了半天,仰天叫了几声,牛二秀才从车厢里掏出笸箩,驴子埋头吃着笸箩里的秫秸叶子。牛二秀才走过来拍拍门板,我爷爷正戴着老花镜给一个妇人诊脉,朝牛二秀才点点头说:“来了!快屋里。”牛二秀才并没进屋,他看上了十字路口摆摊的卖的一棵黄杨木。那棵黄杨木跟他一般高,有小拇指粗,叶子密实,叶边的花纹也密实。牛二秀才喜欢黄杨木。特别喜欢黄杨木的花儿,那形状像一个个小桌子模样。一个黄包车跑过,给晃掉了几个花瓣。牛二秀才的心被揪了一下。双手提着买来的黄杨苗子,苗子底下的老娘土用一张牛皮纸包着,牛二秀才都走出两步了,突然身后一个青年搭话。这个戴眼镜的青年扣顶苇笠,遮着脸,低声说:“俺看着您像个先生,您不缺纸,把这包老娘土的牛皮纸留下给俺,俺想给包个书皮,如何?”牛二秀才抬头一看,上下一打量,一拳打了出去:“啊呀,你这光腚熊孩子,都死哪里去了?”拉过那眼镜青年,看看四周没啥动静,去驴车上摸出酒葫芦,一下闪进了芝谦药铺。壹点号老逄家自留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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